魔太祖
第12章 雪中殃泪
从默家所在的城市一路向西，大概是三天的火车旅程，一直到走到没有火车的地方就是一片皑皑白雪的雪山。
从现有的地图上看不出这片大雪山的独特之处，只能看到这里是一片山脉。越过山脉，便是一片长长的海岸。
唯有去过雪境的人才知道，这里其实是一个空间断层，是两个空间衔接在了一起。
山脉的东西两侧根本不对称，中间还有一大片的土地。
唯有默苍穹知道的是，在山脉的半山处有一个深邃而黑暗的隧道。这里的尽头有一面镜子。
如果一个人携带者照雪镜来到这镜子面前，让大小两个镜子和视线处于一条直线的时候，小镜子照雪镜就会碎裂开来。
一片片碎片会映照出不同的景象，只要随便点一个，就会那大镜子就会映照出对面的景象。此时，持有照雪镜的人就能走进去，像是通过一扇门一般来到一片巨大的土地上。
这是一块大概方圆千万里的雪色之境，因为地势颇高所以终年积雪。可是在山下地势低的地方，却是温泉流动，地火绵延。在冰火交融之地就是肥沃的土壤，随便种点儿什么都是大丰收！
在这里，春夏秋冬的变化不是随着时间的流动，而是随着地势的流动。
山巅为冬，山脚为春，深谷为火，盆地为秋，堪称奇景。
只是现在，默苍穹看不到。他的右臂时时刻刻都在运劲，都在和嗜血神剑对抗。
他还必须随时运起龙骨神督和佛谛梵语，催动内脏将气源源不断的送入脊髓。幸亏脊髓分出鲜血，而鲜血流动全身不是他能操控的。
否则现在默苍穹可能更忙，心力憔悴。
所以他现在不能见人，至少还没有习惯到和人动手不受影响。
照雪镜碎裂时，他仔细寻找了一下，才点了一下在角落中的一个碎片。
一片黑暗的碎片，他默苍穹的狼窝。
窝，也就是最后的地方。当一只狼受伤的时候，虚弱的时候，都会回到狼窝去舔舐伤口。
狼窝不是狗窝，因为狗窝会有人投喂食物。可是狼在饿了的时候，必须要从窝里爬出来，寻找食物。
虽然，现在的默苍穹还不用想这个吧。
将火盆上的打火石一摩擦，便有火花下来，将火盆点燃。这山洞就亮起来。
这万年油果然可以用万年，纵然是主人死了万年之后，还能使用。
其实光亮无用，因为这里基本上是空荡荡的。唯有石床，石桌，石凳子一类的。
剩下的空空如也。
这是默苍穹曾经闭关之处，也是他苍穹神功大成的地方。
当年的他，就整日整日的坐在这里运功，提升自己的能力。如今，他又要过一段这样的生活了。
整日的打坐，吐纳，冥想。
可是当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，有些事情总会翻上来。就像是一个海浪将多年淤积的陈年老泥从海底翻上来一般。
静坐在这里，默苍穹不由自主的会想起一个人来。
当年的号称冷香神的沐流澜。沈冰雩应该是他的后人。
之所以会想起他是因为默苍穹当年在这里冥想的时候，沐流澜是第一个爬上来看他的。
他还记的自己当时就是这样的坐着的，面对火盆。沐流澜就是从旁边爬上来。一个水蓝色的身影上来，弯着腰爬上来。
十四岁的他爬上来之后，并没有过来，而是靠在山洞口上一口一口的喝着冷冽甘露。
等到一瓶喝完之后，他便离开了。
相见的前十天，他们两个人没有说过话。一直到第十一天，他才来到默苍穹的面前，像是研究一个石像一般看着默苍穹。
默苍穹便是眼观鼻鼻观心，随他去了。
十六岁的他有这个定力。
“你是石头吗？”沐流澜当时问的第一句话是这个。
“嗯。”默苍穹鼻音一下点点头，好像是回答了。
“石头会出声？”
“可能。”
“既然你不是石头，你喝吗？”沐流澜摸出腰间的瓶子，递到默苍穹的鼻子下边。
默苍穹错开脸：“这叫冷冽甘露，是练冷香诀必喝的东西。我喝了，你就没有了。”
“我喝够了。”沐流澜端起瓶子给自己来了一口，皱着眉头。
“啊。”默苍穹点点头，依旧不理他。
“你是因陀罗法王？”
“不是。”
“可是我听说，你是。因陀罗法王已经死了，你是他的徒弟，新的因陀罗法王。”
“可能而已。”
沐流澜站起来，拍着胸脯说道：“那你就要认识我一下，我是沐流澜，是冷香神。”
“幸会。”
沐流澜……
默苍穹认识的第一个和自己同龄的八法王。
也正是沐流澜的引导，他才认识了毒仙、龙王等人。
只是……除了他之外，其他人都被他杀光了。可笑的是，已经死去的人却能够传承，至今不见沐流澜，但是世间尚有沈冰雩。
可是苍穹神功……却仅有默苍穹一人而已。
活着的死了，死了的却还活着。
凝心，静气，摒除杂念……又有人爬上来了。
“嗯？”默苍穹皱眉，转过头还真看到一个人影站在洞口。
他的身高居然比当年的沐流澜高不了多少！他似乎没想到这里有人，贴着山洞壁慢慢的滑下来坐下。
看样子，他受伤了，伤的很重。手臂应该是断了，像是一个皮条一般挂在肩膀上。他还按着手臂，抬起头来，大口大口的呼吸这。
洞口深邃，外边的风雪灌不进来，他所在的地方正好是一个不冷不热的地方，也是沐流澜当年喝冷冽甘露的地方。
看到他这个样子，默苍穹有一种错觉，恍惚之中仿佛时光倒流。他突然感觉，沐流澜没有死，而是重伤，就坐在那里。
和当年一样，静静的看着他。
随手拿起一个石子，默苍穹扔过去。
他的力量不是很大，让石子落下来，蹦蹦跳跳的滚到了那人面前。
那人转过头，看着默苍穹，发现默苍穹也在看着他。
“我只问你一个问题，你好好回答我。你冷吗？”
火堆熊熊，足够两个人分享。
少年的身子一直在哆嗦，却不敢坐的太近。
这是对的，冻透了的身子是不能一下子变热的，否则会崩溃。
他需要一点一点的暖起来。
默苍穹倒也不理他，依旧自己忙自己的。
这小子不过是一个十七八的半大小子而已，对自己没什么伤害。
他依旧闭上眼睛，忙着自己的事情。
心静，气静，宁静，内息却汹涌翻动。他就是要给这汹涌翻动加上一层冰，变成静水深流，就是要让任何人都看不出来，让自己真的能够在无意识的情况下都能如此运行。
若不做到，何称无敌……怎么有人在自己面前喘气？
虽然没有睁眼，默苍穹想也能够知道是谁。
除了那个新来的小子，恐怕没人敢这样。
“呼！”默苍穹突然冲着前边吹了一口气，睁开眼睛。
他果然看到那小子四仰八叉的栽倒在地，一脸惊恐的看着他。
这表情，让默苍穹忍俊不禁，哈哈大笑起来。
恐怕谁都想不到，他默苍穹会有这么“淘气”的时候。
“怎么，怕了？”默苍穹问道。
“只是，有些没想到。”少年坐直了身子，收拢四肢。“你是炼血师？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默苍穹又重新闭上眼睛。
他不想谈这个话题，可是少年不放过。
少年继续问道：“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情吗？”
“什么？”默苍穹睁开眼看着他。
“帮我去一趟神忘城的孤儿院，将这些东西交给他们。他们已经等了半个月了，若是没有这些东西他们熬不过三天。”
这少年拿出了一个袋子。
都不用去掂，只用看一眼，默苍穹便知道这袋子里边装的是金子。
很少有东西能把袋子坠成这个样子。
“一袋金子，你就不怕我半路上把这个金子独吞了？”
“怕。但是我知道，炼血师都是誓言的强制执行者。只要你在心里边立下誓言，那就一定践诺。”
默苍穹乐了：“你怎么知道我已经立下誓言了？”
“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了。你这种人我明白，若是一帮老爷们儿挨饿你是不会管的。但若是一帮孩子，还有一个孤老婆子挨饿，你一定不会旁边看着。”
默苍穹承认，自己的确是这样的人。
他只能叹口气：“可是现在的情况是，你就算是杀了我。我也只能看着，因为这三天，我根本动不了。”
说完，他还看了看自己的右臂。
嗜血神剑还在吸血，他还在源源不断的从嗜血神剑中抽出力量灌入龙骨神督。从龙骨神督内置换出来的功力佛谛梵语还在运行，还在刺激他的脊椎源源不断的分裂鲜血。
现在这种危险而巧妙的平衡，还没有在他的身体当中形成习惯。若是被打断，还要好一阵子才能回复。
他现在不确定这个地方的武力上限是什么程度。在这种完全没有信息的情况下跟人动手就是蠢蛋！
是啊，只有蠢蛋才会一上来就凭借经验炫耀自己的拳头。这样，大概率就会被人打一顿。因为你的拳头未必比别人的硬。
少年愣愣的看看默苍穹，突然出手。
他手如蛇形，快击默苍穹的双眼。可是拳行半路，就被默苍穹抬手一挑，向旁边一引，又摔了一个跟头。
“你这不是可以和人动手嘛！”少年坐起来说道。
“我没有说我不能和人动手啊。但是我现在和人动手的负担太大。从这里到神忘大概得有一百多里。我可不保证以现在的状态，我能杀穿百里去神忘，更不保证我能平安从神忘回来。”
默苍穹说完白他一眼。
你若把我当成一次性产品，用完就扔的那种。我凭什么要为你卖命啊？
少年想了想爬起来到默苍穹的面前：“若是我能帮你分担一半的痛苦呢？”
默苍穹笑了，毫不相信的笑。
“你的负担，我可以帮你分担这一半的负担，代价就是你替我跑一趟。”
“哈？”默苍穹根本不相信这少年所说的。
他干笑一声，重新闭上眼睛。
可是少年却做了一个放肆又大胆的动作，他居然直接坐到了默苍穹的怀里！
此时默苍穹正是五心朝天式，怀里猛然多了一个人，慌忙睁眼却是手脚被压。
猝不及防之下，少年仰头张嘴对着他的脖子就是狠狠一口！
疼痛，让墨苍穹将怀里的人扔出去。
可是少年不恼，他将嘴边的鲜血一擦看着默苍穹。
他这一口可是咬的不轻，默苍穹的脖子上连皮带肉下来一大块。可是如此伤势却也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之下快速愈合。
若是少年起身再慢一些，甚至都赶不上看伤势。
“你……”
“我已经喝下了你的血，现在该你喝我的了。”少年一边走上来，一边将自己的手腕咬破递过来。
默苍穹看看这手上已经被咬破的动脉，抬眼看看少年。
“什么意思？”
“鲜血契约，只要定下契约，我就能分担你的痛苦。来吧。”
少年的血……没有血腥味，正好相反这红色的液体带着一股特殊的香气。
默玄黄的叮嘱犹在耳边，默苍穹可不想从一个人的身上吸血。
他将少年的手一推，却转手运起苍穹神功，将少年的血在手中团运成一个小球。
仰起头，他将这个小球放入口中，身上便出现了奇异的符文。
这些符文如同悬空的锁链一般绕着他也绕着少年。
金属闭合的声音出现，就看到咒符如同镣铐一般将少年的双手双脚捆缚起来。嗜血神剑带来的压力，居然大大减少，至少打了五折！
墨苍穹本来需要拿出至少三成的力量运行苍穹神功，和神剑的力量保持平衡。现在只用一成多就够了。
本来只剩下三四成的实力，至少恢复到了五成。若是如此，他的倒是能够自由行动了。
可是，少年那边已经跪倒在地了。沉重的压力让他根本站不起来，全身都在抽搐，似乎随时都会晕过去。
“现在……你相信了吧？”
默苍穹锁眉，点头。
“我更相信的是你应该不是人类吧？”
“不是，可这不是咱们要说的。你赶快拿上金子，去孤儿院！”
受人之托，忠人之事，默苍穹拿起金子打算离开，却在想了想之后又抱起少年朝里边走去。
他要去的地方就是镜子前边。
用照雪镜打开镜面，便是一片碎片，默苍穹选择了神忘城的一块让破镜重圆，眼前便是神忘城的镜面所向。
他将少年放在镜子前边：“这里有点冷，但是很安全。你在这里等我回来。”
“多谢。”少年道谢，闭上眼睛躺平。
既然是折磨，为何不让自己好受一些？
就算是想帮他，至少也得把事情完成再说。默苍穹不是那种黏黏歪歪的人。
神忘，这好像是一个挺美的名字，但是实际上是一段讽刺。
这是一个连神都已经忘记了城市。神的眷顾，在这里没有用，这里只是一片无主之地。
这名字就像是诅咒一样缠绕着这个已经万年的城市。
默苍穹穿过镜子，来到的是一个近乎于只能容下一个人的空间。
这是一个空空的墓地，虽然是整个神忘最大的墓地吧。
当年，默苍穹为了掩人耳目，所以才将照雪镜的另外一边安排在了墓地之下，在神忘城的陵园区内。
这是谁都想不到的。
再加上，默苍穹平时行事非常小心，所以根本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进出神忘。
至今，也没人知道。
如果不是重新来到这个地方，默苍穹可能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做物是人非的感觉。
陵园似乎没有变化，就是树的位置和数量都不对了，长势野了很多。是啊，原来的那一片树应该早就死了，现在的是重新出现的。
虽然看上去都差不多吧。
神忘的变化也不大，至少默苍穹只是看一眼便知道这个城市里面没有电。
因为有电的城市夜间不应该是这个样子。
现在，太阳刚刚落山，空旷的大街上少有人走。可能谁也不会注意到这样的他这样的人出现。
孤儿院……这样的地方很好找。
因为……默苍穹的感觉。
他现在的感觉非常灵敏，百步之内有什么人做了什么动作全逃不过他的感觉。
甚至他的眼睛都可以透过墙壁看到其他人。
虽然看到的也只不过就是一团团红色的影子而已，就像是跳跃的火焰。
从一堆大的火焰当中找到一群小的火焰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儿。
孤儿院，这种地方一听就知道是孩子聚集的地方。
虽然有些破败，但至少这是一个大大的房子。虽然缺少打理，但至少这里有个大大的院子。虽然是破破烂烂的，可这院子里面至少还有秋千一类的玩具。
这里一看就知道应该是有孩子的。
默苍穹走上台阶轻轻的敲了敲门。
“谁啊？”对方是隔着门问话的，根本不想开门。
“是，这样的我在外面遇到了一个人。他让我给孤儿院送一些东西过来。您这里是孤儿院吗？您认识那个让我送东西过来的人吗？”
门打开，一个本地牧民装束的老太太打开门，打量了一下默苍穹。
“是殃泪儿让你来的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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